无间与戒律堂长老们告了辞,坐上马车返程。师兄问他:“听说月鸿先生收你做养子了,这是不是真的?”
他全身一颤,立即询问:“你哪里听见的?”
师兄笑道:“到处都在传了,只是我们都没好意思直接问。据说最早是从唐家那里传出来的,那人声称他是唐月鸿的远方亲戚,在你成了灵尊后,这消息就在西院传开了。”
“啊……”师父说得没错,过上几个月,这个消息自然而然就能传开。
“到底是不是?”
无间轻声承认:“是的……”
师兄也没多惊讶,笑着告诉他:“别不好意思,多好的事!你早就随月鸿先生姓唐,这件事儿估计月鸿先生心里早就有盘算了,我们一听就明白,完全情理之中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可别遮遮掩掩的,你现在多大本事,能给你们唐家光宗耀祖了。外面还有传闻说你就是月鸿先生私生的,你也尽管把你当成他亲生的,什么都别客气。”
“好,我会习惯的。”
马车绕过了王乐,前往王乐西北方的那片山林。无间认出路偏了,询问师兄:“这是去哪儿?”
“去你家。”
“我家?”
“月鸿先生的新房子建好了,他没和你说?”
“好像说过。”无间回想起来,连忙补充,“是我忘了。”
“我们管那里叫‘唐园’,今后你就住那里。”
马车驶过一片草原,柔柔已经站在山脚下对他挥手。无间告辞了师兄,跟着柔柔登上石阶前往山谷。
四周树木都经过了打理,有条不紊又自由自在地随意生长,溪流边设置的凉亭也是全新的,刚刷了一层防虫的清漆,浓郁的气味尚未完全消散。
房屋一共有十余间,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规模,加上随处可见的雅致庭院,整个山庄的面积大得惊人。
无间看庭院里还有一些地方新翻了泥土,尚且没有种上花草,几个水池也还没来得及蓄上水,小声询问:“师父能收拾过来吗?需要请一位管家吗?”
柔柔回应:“能收拾的,月鸿先生把多数事务都交给连耀大哥了,今后基本就长住这个地方,他说他再当两年西院祭酒就退任,以后会很空,每天闲着就打扮这些地方。”
“……啊。”看样子,唐岚是真的要隐退了。由于看不见,他每次外出都要有一两人陪同,如今已经不想在外面奔波了。无间轻叹:“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样……”
“他说他很喜欢哦,能提前享受养老生活,他很开心。”
无间内心希望如此,俯头看柔柔:“我们……一起住吗?”
“对啊,我们今后是一家人啦。”柔柔眯眼笑,“我也会把这里所有地方收拾干净的!”
“嗯。”无间觉得不可思议。
唐岚就在书房内抚琴。他坐在矮桌边,听到无间的脚步声也没起身,就像真正在家一样舒适而随意,侧头面向门口笑道:“无间,回来了?”
“回来了。”无间撩开隔离虫豸的纱帐,坐到唐岚对面。
书房很大,室内萦绕着淡雅的香气,这是唐岚最喜欢的香料,无间一闻到这个气味,就感觉自己到了唐岚原先住的地方。如今天气已经转热,山谷内依旧阴凉,有微弱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冠洒进纱帘,唐岚雪白的发丝跳跃出细碎的银光。
人间仙境,人间仙君。
这个地方,果真适合他。
唐岚感觉无间还在打量四周,轻声询问:“喜不喜欢这里?”
“喜欢。”
“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,一切都随意。”
“嗯。”无间俯头,“柳昭回来过了吗?”
“我也希望他过来看看这里,在我刚入住的时候,我传信给了他,他还没有回应。”
“我想他了,最好他也在。”
唐岚保持微笑。
无间再补充道:“他走以后,我闲着没事的时候,我想了很多,我还是觉得,我对不起他,他这么匆忙地就走了,我还来不及好好谢谢他。这一年来,我一直给他添麻烦,我现在好了,很想给他做点事情,但他不在了,我觉得很失落。”
唐岚点头:“他是走得匆忙了。”
“他对我说的话,是真的吗?守卫说,是因为他不想再看见柳辰峰了,我也觉得他还有别的理由,我甚至觉得,他是不想看见我。”
唐岚继续聆听。
无间自己无奈地笑出来:“因为他先前的理由没办法说服我,所以我才胡思乱想的。但师父你不要担心我,我能停下这个念头,我知道我愚钝,这些乱糟糟的事,是我想错了……我就是,想让他回来。”
唐岚终于开口:“你不愚钝,你想的事情,也许是对的。”
“……”无间没料到唐岚会支持他。
也许唐岚早就知道,但为了让他安心在留影塔度过剩下的日子,所以到了现在才告知他详情。
无间紧张地等待详情,唐岚却只是轻松地笑道:“因为我们,从来没办法真正了解一个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了解他,我也不了解他。”
“……”
“很久以前,我也以为我能了解别人。”唐岚略微抬头,就像他真的在凝视无间一样,“无间,你见过我父母了,你觉得我和他们的关系好吗?”
“很好。”
“实际上,没有那么好。”
无间当时觉得唐岚的家庭完美到天衣无缝,唐岚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淡淡疏离感,竟然是真实存在的。他询问:“为什么?”
“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这件事,我也希望你能了解我多一点……你愿意听吗?”
“当然。”
唐岚点头:“我确实拥有天底下最好的父母,他们视我为珍宝,从小到大,我一直过得快乐。到十五岁的时候,我忽然意识到,我喜欢男人。”
无间惊奇:“……这,是真的?”
唐岚笑道:“外面传了这么久,你不知道?”
“我知道……但我觉得,他们是想诋毁你……所以反而不信……我知道,你们好像一直在暗示我……”
“那你觉得,这好不好?”
“我觉得没关系。”
唐岚轻叹一声:“我也觉得没关系。那时候,我还极其天真,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,我觉得,他们一定能理解我并且支持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